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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可受而不可傳

道無形無象,感官不能直接把握,得道者可以將自己的感受告訴你,卻不可將道交給你,你可以虛其心志,迎候它的到來,卻不能由別人將它交給你。道的這種特點,就叫做可受而不可傳。既然如此,所謂明道、學道和得道都由己不由人。有的人總希望尋到個名師,傳幾句秘訣,一下得道。其實,學道要靠自己去領悟,明師的指點,最多只能指個大致方向,在有疑問時稍稍加以點撥,悟與不悟,還在於自己。道門中歷來重視求明師指教,如果沒有高人指點,光靠自己摸索,也許會多走許多彎路,尤其是修道中的若干精微的方法,非得有人指點不可。然而,這並不能代替自己的學習與修持。明道在己,修道在己,得道才能在己。

為道日損

既然學道明道都在於自己,那麼便有個如何入手的問題。一般的學習,是要漸漸增益知識,日積月累,知識也便越來越豐富。積久之後,智慧的境界也便越來越高。然而,道既無形無象,可受而不可傳,從何學起呢?道混淪一體,既無方隅又無把柄,也不可分割,當然不可能從一個個局部、側面,去加以學習和掌握,甚至於根本不可能由哪一局部進入道的堂奧。所以明道之途與通常求學大有不同。甚至於可以說,與通常的求學完全大相徑庭。

老子便說:「學習是求天天有增益,明道卻是要求天天有減損。減損又減損,一直達到無為的境界。到了無為的境界,那就沒有不能為的了。」[1]所謂損,損甚麼呢?原來便是要求減少平常知識的干擾。平常的知識,都是關於具體事物的知識。道卻與任何具體事物都不相同。然而人們卻習慣於用追求具體事物知識的辦法去對待明道的過程。總想著從某一形象,某一名詞概念下手去分析它,理解它。不明白道是不可用名言把握的,也無法對之展開邏輯分析。老子明明說,道,凡是可以言說的,便不是永恆的道,名,有所稱呼的,便不是永恆的名。[2]而道門所追求的道,卻正是那一恆常的、超越於一切具體事物和具體規律以上的大道。這一大道,本來無所不在,人身之中本來具有,問題是人們平時習慣於追求外在的知識,卻掩蔽了本來具有的道性,當然摸不清方向。只有減少對瑣屑知識的追求,尤其是排除平時求學中養成的偏於記憶名詞概念和具體理則的習慣,才能發明道體。總之,學道、明道要求虛淨其心。虛為道舍,心虛道自然來居。靜中體會,才能悟得大道真諦。

玄之又玄的境界

道是虛無,為道日損,心中應當虛靜明淨。然而說虛說靜,決不是拘泥執著於沒有生機的空無之境。常人習慣於日常經驗,一說無,便認定為一無所有。一說守道,便以為死守著空無。道門說有無,完全是相互聯繫地辯證地看待的,而且要求人們更下一層,超越有無的分別執著。唐朝道教理論家成玄英、李榮等人發揮了重玄理論,可以幫助我們破除對有無的執著。

老子》首章:「常無欲也以觀其妙,常有欲也以觀其竅。此兩者同出而異名,同謂之玄。玄之又玄,眾妙之門。」意思人們做到心中無欲,才能領悟道的玄妙,有欲觀道,則只能見到道的邊際。有欲無欲兩者本來是同一來源卻有不同的名字。它們都是玄,或玄的不同側面。對此,成玄英解釋說:「玄是深遠的意思,也是不執著的意思。有欲無欲兩種心態,觀其微、妙兩種觀法,源於同一大道,出於同一根源,卻有不同名稱。雖名稱相異,卻出於一道,叫做深遠。深遠的玄,理則上歸結於不執著。既不執著於有,也不執著於無。二者都不執著,所以稱為玄。」[3]

道的深奧,首先它不落於有也不落於無,那麼體道者當然也必須順其本性,以不拘於有無的方法體會之。不過僅僅不滯於有、無,尚有不足。還要再強調玄之又玄,即重玄,進一步排遣對「不滯」即不執著的執著。成玄英說:「有欲之人,只是執著於有,無欲之人,又執著於無,所以說一個玄,使他排除二種執著。」又怕學者執著於這一「玄」,現在再說又玄,進一步排除後一種毛病。如此一來,非但不執著,而且不執著於不執著。這就是排遣又排遣,所以叫做玄之又玄。[4]達到玄之又玄的境界,才算有了對道的正確領會。

柔弱不爭

道本來是柔弱的。老子說:「弱者道之用」,意思預柔弱是道的功能所在,行道者當然必須依照大道的自然法則,守住柔弱,不爭勝,不為人先。《雲笈七籤》卷八十九說:「太上老君說過,自然的法則,是利於萬物而不加害,聖人的準則,只順自然去做,而不競爭。所以與時間爭的昌盛,和人爭的便滅亡。由此,雖然有軍備,卻不擺出陣式去作戰,就是因為不爭。不祥,是人所不會去爭的,污垢屈辱,是人們所不希望的。能夠承擔別人所不想要的那就(德行)具足了。這兒說的不爭,是基於站在為善的立場說的。老子要求,像水那樣做到最善。[5]水善於有益於萬物,卻不去爭勝,只處在眾人所厭惡的低下之處,所以接近於道。[6]」這與某些人好爭勝,好謀取名利,把個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,正好是鮮明的對照。

學道九守

學道、修道,不僅僅是了解道的大意,更重要的是要體道而行。這就要遵守一些基本的準則。《雲笈七籤》提出了九項應守的原則,稱為九守。

  1. 一守和:天下萬物負陰而抱陽,沖氣以為和。聖人法天順地,不拘於俗,不誘於人,「故貴在守和」。
  2. 二守神:就是要保守自己精神,不要讓它隨外物馳騁,疲乏損耗。
  3. 三守氣:人以血氣為精華。氣充盈則禍患不能入,邪氣不能襲。人被嗜欲所牽累,導致精神消耗,內氣不充。修道者必須清心寡欲,保養元氣。
  4. 四守仁:為義者可以用仁去感動他卻不能用武力逼迫,不怕死亡的恐嚇。修道者以得天下為輕,所以沒有牽累,以萬物為細瑣,所以心不迷惑,將生死視作等同,所以沒有懼怕,將變化視作一樣無二,所以明智不會眩暈。比一般行義之人更能守仁。
  5. 五守簡:除穢去累,知道養生的中和之道,食只要求能充饑接續元氣,衣只要求蓋體遮寒,決不貪多。眼不多視,耳不多聞,口不多言,心不思慮,不用聰明,當然能簡。
  6. 六守易:人難免有貴賤貧富,但有道者無論環境如何變易,而初衷不改。
  7. 七守清:心清如水,沒有貪污之念,不耽於嗜欲。
  8. 八守盈:日月滿盈則仄。人不能求滿盈,但要永不自滿,日進其德,不敢為強梁之事。
  9. 九守柔:行柔弱才能合於素樸之道,具體說來,就要無所喜,無所怒,無所樂,無所苦,萬物玄同,無非無是,持養精神,和弱其氣,平夷其形而與道浮沉。

學道九難

學道不易,明道、守道更難。老子曾說過:「上士聽說了道,便小心地照著去做,中等水準的,便好似記住好似忘掉,更下一等的,聽說道便大聲嘲笑。不笑便不是真道。[7]」因為道與日常的認識,是不一樣的。所以道門中素來認為:「知道易,信道難;信道易,行道難;行道易,得道難;得道易,守道難。」守道不失,才是道教徒的追求。守道之難共有九種。

  1. 衣食逼迫一難
  2. 尊長遮攔(阻攔)二難
  3. 妻女牽纏三難
  4. 名利縈絆四難
  5. 殃禍橫生五難
  6. 盲師(不明事理的老師)約束六難
  7. 議論差錯七難
  8. 意志懈怠八難
  9. 歲月蹉跎九難。

只有能夠排除這九難的干擾,經受住考驗,才有希望成功。

打通關口

九難不過舉主要的阻礙而言。實際上,學道途中的攔路虎遠不止這些。清代龍門派高道劉一明將學道修道中的障礙稱為關口,寫下《通關文》,專門分析其害,並且指出通過這些關口的正確方法。他列的關,共有五十個之多。內容為: 才智關口舌關不久關不信關幻景關

書魔關無主關生死關任性關色身關

色欲關妄想關因果關陰惡關執相關

自滿關財利關閨丹關冷熱關窮困關

詭詐關誇揚關爐火關怕苦關貪酒關

輕慢關榮貴關退志關畏難關恥辱關

恩愛關高大關速效關猜議關粗心關

累債關虛度關懸虛關著空關傲氣關

假知關裝飾關嫉妒關暴棄關暴躁關

嗔恨關懶惰關懦弱關人我關患難關

這些關口,有的是修煉內丹中特有的,但絕大多數是一般學道修道中都會遇到的。劉一明認為,打通這些關口,可以使學道者先做一個無病好人,自卑登高,由近及遠,然後才能得明師指點,漸漸得聞大道。

積德為基

排除各種障礙只是學道的條件,經得住九難考驗,是道心堅定的表現,做到了才能保證不半途而廢。而積極地去學道,還是要以德行為本。晉代抱朴子葛洪說過:按《玉鈐經》中篇云,立功為最重要,其次是除去過失。行道的,以救人危難,使人免禍,救護人的疾病,不讓他枉死,為最大的功德。想要成仙,重要的是忠孝、和順、仁信做根本。如果不修德行,只是一味訪求方術,都是不能夠長生的。[8]歷代的道教徒也都這樣主張。這與前面提到的勸善行善的主張是完全一致的。學道修道要尋求各種方術,比如煉氣服食導引等等,宋以後,最被重視的是內丹術。但無論修那種法門,多積功德,總是一個基礎。平時應當時時修省,檢束身心,培厚道德根本,才能在明道立德的路上不斷邁進。

自在逍遙

道家崇尚自由,這種自由,超越於一切外在的名利地位的束縛,是自己本性的發露,人格的高揚,南華真人稱之為逍遙遊,習慣叫做逍遙。南華真人認為小知不及大知,蓬雀不能理解高飛九萬里的大鵬鳥。常人囿於環境和眼界的局限,總難以跳出種種束縛。有道之人,明白無窮之外還是無窮,個人生活的時間和空間,真是小之又小。有的人可以擔任一官的職守,行為可以順著一鄉的俗情,德性可以投合一君的心意而取得一國的信任,他們自鳴得意便像小麻雀一般。

道德高的人,順著自然的規律,而把握六氣的變化,以遊於無窮的境域,他還有甚麼依待呢?所以說,至人沒有「自己」,神人沒有功業,聖人沒有名聲。[9]做到上面講的三個無,是很不容易的。常人限於自己的眼界,總把名聲、地位、富貴榮華看成追求的目標,所以患得患失,處處受牽制,常常有煩惱,時時不自由。有道者淡泊心志,視富貴如浮雲,不求名不逐利,俗事無所縈懷,所以能夠精神獨與天地神明往來,對外物無所依賴,自然能擺脫對人性的束縛,獲得逍遙自在的境界了。

漸修得道

明道立德,最終的追求是得道。得道的過程,是一個逐步積累功德、提高境界的過程。有人認為,上根之人可以頓悟無上大道,但上根之人難得,一般人所謂的頓悟,是在長年累月的追求、探索與領悟之後,突然覓得真諦,恍然大悟,基礎要在漸修。

唐朝的司馬承禎撰《天隱子》,便提倡漸修,他在《坐忘論》中,將修道分為七個階段。#一敬信,堅信坐忘能得道無疑。#二斷緣,即斬斷塵緣,不為俗累。俗事舊緣漸斷,新緣莫結。#三收心,心為一身之主,百神之帥,坐忘的關鍵是收心離境。#四簡事,主要是處事安閑,應物而不為物累。知死生有分,不務分之所無,識事之有當,不任事之非當。區別事物,比較輕重,「於生無要用者,並須去之。於生之用有餘者,亦須捨之。」至於貴賤名位,更不應放在心上。#五真觀。對於吉凶禍福,能察之於機前(發生之前),觀本知末,日損有為,慢慢做到體靜神閑,方可觀妙。#六泰定。即做到「無心於定,而無所不定」,意思是,心不執著於靜定,卻無時無處不保持靜定。形如槁木,心如死灰。疾雷破山而不驚,白刃交前而無懼,視名利如過隙,知生死如潰癰。到了這一境界,離得道便不遠了。#七得道,得道之人,「身與道同,則無時而不存,心與道同,則無法而不通。」因此無生無死,蹈水火而無害。存亡在己,出入無間。

司馬說的七個階段,是專就上清派存思坐忘的修煉法門而言,其它修法在具體步驟上不一定相同,但其精神大同小異,所提倡的積漸修道,收心返聽,清寧心神,等等,對每一個學道修道者都有指導意義。

註釋

  1. 《道德經》:「為學日益,為道日損。損之又損,以至於無為。無為而無不為」。
  2. 《道德經》:「道可道,非常道,名可名,非常名。」
  3. 玄者,深遠之義,亦是不滯之名。有無二心,微妙兩觀,源於一道,同出異名。異名一道,謂之深遠。深遠之玄,理歸無滯。既不滯有,又不滯無,二俱不滯,故謂之玄也。
  4. 有欲之人,唯滯於有;無欲之士,又滯於無。故說一玄,以遣雙滯。又恐學者滯於此玄,今說又玄,更祛後病。既而非但不滯,亦乃不滯於不滯。此則遣之又遣,故曰玄之又玄。
  5. 上善若水。
  6.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,處眾人之所惡,故幾於道。
  7. 上士聞道謹而行之,中士聞道,若存若亡。下士聞道而大笑之。不笑不足以為道。
  8. 《抱朴子.內篇.對俗》:按《玉鈐經》中篇云,立功為上,除過次之。為道者以救人危難使免禍,護人疾病,令不枉死,為上功也。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、和順、仁信為本。若德行不修,而但務求方術,皆不得長生也。
  9. 《逍遙遊》:「若夫乘天地之正,御六氣之辯,以游無窮者,彼且惡乎待哉?故曰:『至人無己,神人無功,聖人無名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