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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道流行

太平盛世人人嚮往,然而人們踫到的太平盛世未必多。這兒的原因主要在於大道不行,社會運作不合甚至於違背天道。從道法自然的視角看,要想社會安定,人際關係和諧,就必須法大道,依照萬物固有的規律施政行事。《老子》說:「執守大道,天下人都會來歸往。歸往而不相互傷害,於是大家便和平安泰。[1]世界上的爭吵擾亂,乃至於暴亂、戰爭,說到底,都是逆道行事的結果。如果大家都以合道、行道為歸宿,便會相互協調,減少磨擦,消弭戰禍。而合道與否,關鍵在統治者,或者說領導人。所以還在東漢時,正一盟威道的領袖就說過:「治理得好的國家,其君主一定努力修道,忠臣們輔助他,努力地推行大道。道普及了,德充裕了,太平世界自然到來了。」[2]歷史上凡是君主賢能,能夠用心行道的,社會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太平的景象,反之,君主不知依道行事,剛愎自用,胡亂妄行,一定給社會造成混亂,嚴重的甚至於破國亡家。至於甚麼是,甚麼是,則須要認真去發現與領悟,而不靠主觀的聲明與誇張。

道是無處不在的,其具體表現隨著時間條件而有所不同。然而道本來樸素無華,老子便稱之為「樸」。樸散則為器,即大道流行,化生天地人物,有了人類社會,為管理社會,便定下種種規矩制度,就意味著大樸被分割,道散於萬物萬事。人追逐於外部的事事物物,未免離開大道越來越遠,也就是離開自己固有的本性,亦即是所謂德,越來越遠。分割了的社會和分割了的人性,都不能適應太平社會的要求。因此,建立太平社會,就必須返樸歸真,回歸於大道賦予人的樸素之性。所以,太平世界是大道流行的世界,建立太平社會,則是一個人性復歸的過程。太平的實現意味著人性的圓滿完成,人民風俗的美好淳樸。

太平社會中的人際關係

與上面說到的人性的完滿、民風的淳樸相聯繫,道教所構想的太平社會,人際關係是平等和友愛的。所謂平等,是由人人皆從大道而來所決定的。道教理論家認為,一切眾生,道性都一致無二,那麼當然平等沒有差別。基於這種沒有差別的道性,人們從根本上說來,是同本同源的關係,不應生差別心,相互對立相互歧視。這種平等,表現在對別人要有關愛之心,這便是慈愛,《度人經》將之具體化為十不,即:「不殺(斷人性命),不害(傷殘別人),不嫉(厭惡別人勝過自己),不妒(憎恨跟自己才能地位相等的人),不淫(非禮發生性關係),不盜(偷竊別人財物),不貪(願望無厭),不欲(嗜好),不憎(嫌人),不(猜疑)。」在此基礎上,還要做到:「說話不花巧,口中不出惡語(言無華綺,口無惡聲)。」於是,人們便能夠一視同仁地相互慈愛,不是骨肉也會成為親人(齊同慈愛,異骨成親)。認為做到這十不,實現了齊同慈愛,那麼就可以達到「國安民豐,欣樂太平」。顯然,這是一個美好的理想。一千幾百年來,道門的高士一直用這樣的境界要求自己,為實現它而努力。

去兵去戰

太平盛世是沒有戰爭的社會。戰爭給一般民眾帶來的總是災難。特別是那些不義戰爭,除了無情的殺戮,社會文化的破壞,甚麼好處也不能留給老百姓。所以道教素來反對戰爭,尤其是反對非正義的戰爭。老子當年就說過:兵革是不祥的東西,大家都怨惡它,所以有道的人不使用它。[3]他指出,凡是大軍曾經經過的地方,總是田地荒蕪,生滿荊棘,大戰之後,必定是大災之年。因此,有道者不能用戰事去爭強。聖人對於軍事,不得已才使用它(不得已而用之)。

在這方面,還是以恬淡為上。即使打了勝仗,也不要自以為美好。將它當美事,等於以殺人為樂。以殺人為樂,是不可能得志於天下的。總的來說,道教反對戰爭,只有當別人或別國悍然發動非正義的戰爭時,才不得已加以還擊。金元之際,道教全真派領袖丘處機見成吉思汗,往往用「不嗜殺」加以勸導,提倡止殺保民。其時蒙古人崛起於大漠,社會發展較遲,爭天下依仗武力,戰爭異常殘酷,丘處機能利用適當時機加以勸告需要很大的勇氣。他向大汗解釋說:「天道是喜好生命,而不喜歡殺害生靈的。停止殺戮保護民眾,才合於上天的心意。順從天意,上天才會保佑。」[4]

近代以來,武器越造越厲害,半個世紀中竟然爆發兩次世界大戰,其餘局部戰爭也斷斷續續,此伏彼起。戰爭給人們帶來的災難遠過於往昔。當著二次世界大戰戰火燃起之時,道教界人士曾在上海市舉行羅天大醮,譴責戰爭給人民帶來深重災難,呼龥恢復和平,解除民眾和民族之災。反對戰爭提倡人類和平是道教的一貫主張。

均平

道教認為人人皆從大道化育,因而平等,表現在對社會分配等領域的態度上,主張公平,或者說均平。太平理想中,包括著均平的設想。這裡講的均平,不是絕對的平均,而是提倡人人都有通過正當途徑獲取生資料、社會財富的權利與機會,反對社會的兩極分化。老子認為,自然的法則好像拉弓一樣,弦位高了,就把它壓低,低了就把它升高。有餘的將它減少,不足的加以補充。現在人所行的法則卻不是這樣,反而剝奪原本就不足的,用來供奉那有餘的。[5]老子認為這種損不足以奉有餘的做法不合天道,所以後世的道教一直反對過分的兩極分化。《太平經》認為,世界上的財物本來是「天地中和所有」用來共同養育一切人的。富人如果得其財富,不用來周濟窮人,那便是「天地之間大不仁人」。認為,天生育民眾,使人人都有筋力,可以自食其力取得衣食資料。因此道教反對強取別人之財。 與反對兩極分化相聯繫,道教也反對政府對民眾取之過多。老子認為:「民眾的饑餓是由於在上者收的賦稅太重。」[6]他斥責那些穿著繡上漂亮花紋的衣服,佩帶著鋒利寶劍,飲食厭足的在上者,是強盜頭子。這些思想也為歷代道教徒所堅持。比如五代的高道譚峭認為,農民的窮困,是由「王者」為首的統治者所引起的。他說:民眾最急迫的,沒有比食品更重要了。現在卻是由王者掠奪了十分之一,當官的又掠奪十分之一,兵士和下級官吏奪去十分之一,戰爭軍費又奪去十分之一……。鬧到後來,蠶養成,農民本人卻只能穿麻布衣服,糧食收完了,農民卻只能採橡子一類野樹籽充饑。[7]他甚至認為所謂盜賊,是統治者過掠奪引起的,怨不得盜賊。因此道教所希望的是清廉的政府,是對民眾不竭澤而漁的政府。

天人合一,保護環境

太平社會不僅體現在人際關係上,也同樣體現在人與自然界的關係上。社會並不是孤立地存在於自然界之外,相反,人不能離開自然界而存在。自然界是人類社會生存的基礎。因此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係,是社會安寧人民幸福的基本條件之一。道教從人與天地萬物都源出於道氣化育的觀點出發,強調人與自然合一,盡可能地保護自然而不是人為地破壞自然,也從不提征服自然、向自然開戰一類口號。在道教的經典中,經常提到人與自然統一的思想。《南華真經》提出「天地與我並生,萬物與我為一」的觀點,認為從根本上說來,天人合一,人與自然界的事事物物,都是同一的。從這樣的思想出發,道教便提倡服從於自然的天機,而要少用心機。其中的《馬蹄》篇說,在風俗質樸的時代,百姓的行為安祥穩重,視察專注,別無外求,所以山上沒有路,河裡也沒有船只和橋梁,萬物混茫,群生繁衍,各不相犯,禽獸眾多,草木茂盛。人沒有害禽獸之心,禽獸也不怕人,可以讓人牽它們玩,雀鳥的窩可以讓人攀著觀看。人類與禽獸同住在一起,和萬物同聚在一處,那裡有甚麼君子和小人的區別呢?這種時代,被看作是最初的淳樸未散的至治之世。《太平經》中還提出一個以萬物皆得生息為富的看法。認為所謂富,是指萬物全部備足。天以萬物全部生出為富足。所以,上皇的至治之氣到來,萬二千物種都生出來,才叫做富足。[8]物種少意味著天地貧,全部物種都受損減少,便是大貧困。天地既貧,人也就跟著貧困。這種將環境的自然狀態看做富足標誌,而不是僅僅將人對環境資源佔有多少做標誌的觀點,極度強調了保護環境、保護物種多樣性的重要。所以道教徒居住活動之處,總是對自然環境保護得很好。在人類生存的環境遭受嚴重破壞的今天,道教的這些思想具有特別重大的意義。

註釋

  1. 老子》三十五章:「執大象,天下往。往而不害,安乎泰。」
  2. 老子想爾注》:治國之君,務修道德,忠臣輔佐,務在行道,道普德溢,太平至矣。
  3. 《老子》三十一章:夫兵者,不祥之器,物或惡之,故有道者不處。
  4. 《全真第五代宗師長春演道主教真人內傳》:天道好生而惡殺。止殺保民,乃合天心。順天者,天必眷佑,降福我家。
  5. 《老子》七十七章:天之道加其猶張弓歟!高者抑之,下者舉之,有餘者損之,不足者補之。人之道則不然,損不足以奉有餘。
  6. 民之饑,以其上食稅之多。
  7. 參看《化書.七奪》
  8. 卷三十五《分別貧富法》:「富之為言,乃畢備足也。天以萬物悉生出為富足。故上皇氣出,萬二千物悉生出,名為富足。」